真实的曹操：透过“宁我负人毋人负我”的迷雾

三国文化博览

曹操在中国历史上是为人熟知的人物之一，人们对他的看法纷纭错杂，毁誉不一。毁者把他说成白脸奸臣、专门玩弄权术、“宁我负人，毋人负我”的极端利己者；誉者则视之为命世英雄，杰出的军事家、政治家、文学家。有关史书记载，善恶错出，真假难辨。评论历史人物，不能片面地依据某些记述，断章取义，应当从有关的可靠记述中归纳出本质的东西(如德、才、功、过、善、恶、作用、影响等)，从而得出确切的结论。不仅要把这一人物与他同时代的人相比较，也要放在历史的长河中与同一类型的人相比较，这样便不难评判其在各方面的价值，确定其历史地位了。

传说中曹操所说“宁我负人，毋人负我”的话是否真实，据《三国志》卷1《武帝纪》注引《魏书》：太祖以卓终必覆败，遂不就拜，逃归乡里，从数骑过故人成皋吕伯奢，伯奢不在，其子与宾客共劫太祖，取马及物，太祖字刃击杀数人。《武帝纪》注又引《世说新语》：太祖过伯奢，伯奢出行，五子皆在，备宾主礼。太祖自以背卓命，疑其图己，手剑夜杀八人而去。《武帝纪》注又引孙盛《杂记》：太祖闻其食器声，以为图己，遂夜杀之。既而凄怆曰：“宁我负人，毋人负我！”遂行。笔者认为，对“宁我负人，毋人负我！”一句多有误读。古语“宁”有“难道”、“宁愿”之意，如“王侯将相，宁有种乎？”；而“毋”是“没有”、“不要”的意思，该句的解释应当是：“宁愿是我对不起人，不要别人对不起我”，表达的是自己可能错杀人之后的自责。根据《魏书》的说法，曹操杀人系于被劫之后，这种杀人是属于防卫过当。《杂记》所说操夜杀人，乃是怕别人杀害自己，所以先下手为强，这还可以说是“宁我负人，毋人负我”的行为。但曹操过后，很快就感到“凄怆”，说明是误杀，并非曹操本性。而且“宁我负人，毋人负我”之语，只见于此书，其他二书均未言及。可见此话是不可靠的。这是孙盛最早套用司马昭的“宁我负卿，不可使卿负我”，栽赃嫁祸变成曹操的“宁我负人，毋人负我”。罗贯中在《三国演义》中，则演义成“宁教我负天下人，休教天下人负我”，并通过让陈宫目击的角度表达对曹操品性的怀疑。事实上，史书并未记载陈宫与曹操一起同行。这种违背历史真相以讹传讹的笔法，笔者认为这是罗贯中的一个败笔！

以上《魏书》、《世说新语》、《杂记》三书所记大相径庭，陈寿概不采用，裴注虽引出，亦未置评，仅备遗闻。编写《世说新语》与《杂记》的一个是南朝人，一个是晋朝人，此二人怎么会知道几十年前只有一个当事人时发生的事？无疑是杜撰，不宜视之为真实史料。我们还可以从曹操许多比较确凿的行事中找到佐证。比如：陈宫，原来是拥戴曹操为竞州牧的有功大员，曹操“待之如赤子”。但后来陈宫趁曹操东征徐州牧陶谦之际，叛曹操而迎吕布为兖州牧，使操几遭灭顶之灾。后来陈宫与吕布一起被曹操禽获，“宫请就刑，操为之泣涕”，颇有故人依恋之情。宫死后，“操召养其母终其身，嫁其女，抚视其家，皆厚于初”。又如建安十九年(214年)，蒯越病死前，托曹操照料其家，曹操报书曰：“死者反生，生者不愧，孤少所举，行之多矣，魂而有灵，亦将闻孤此言也。”可见曹操对死者的嘱托，并无背负之事。王粲的儿子因参与魏讽谋反，为曹丕所诛，曹操闻叹息曰：“孤若在，不使仲宣无后。”曹操以金璧从南匈奴赎回蔡文姬之事更为人所熟知。曹操还自言：“前后行意，于心未曾有所负。”可知他是怕负人的，似不可能说出“宁我负人，毋人负我”的话。吕思勉谓：“操之待人，大致尚偏于厚。”这种讲法，是符合事实的。

曹操当然不是完人，他的不足为训有三：一是他参与镇压黄巾起义。二是他有滥杀徐州人民的暴行。陈寿于《三国志》中叙述曹操之事，从不做过分的贬抑。对操攻徐州的暴行，所述亦较他书为简，然亦不能不承认：“所过多残戮。”曹操曾有“围而后降者不赦”的法令，其手下诸将常有“屠城”杀降之事，这是不应宽恕的。三是私德有亏，曹操好色。如曹操攻围吕布于下邳时，关羽屡向曹操求娶吕布部将秦宜禄之妻杜氏，曹操“疑其有色，先遣迎看，因自留之”。在此事稍前，曹操在宛收降张绣时，亦曾纳张绣的从叔母，以致引起张绣的叛变。不过诸如此类的事，在当时应算不上什么很坏。一部二十四史，有哪一个帝王不好色，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？我们不能以现今的道德标准苛求1700年前之人。陈寿在评论曹操时，极称赞其谋略、权变、法术和用人、创业的功绩，从无一语赞及他的品德。